严家友：好友邓红

光慈文学

 

邓红是我的好友。虽说是好友，但我一直不知道他是这个“红”，还是这个“宏”，这不妨碍我和他成为好友。

 

我家住大山里，偏僻，求医是件麻烦事，求神却很方便，因为一个村没几位医生，但会占卦、能算命、可通神的人却很多。又因为那时的思想过于迷信，所以生病的第一反应是问神，而不是求医。

 

他家在西畈村，我家在上畈村，尽管隔着村子，但我们还是在上小学的年龄就相识了。一是因为我的大家庭人多，身体又弱，经常生病，二是邓红的母亲是一位“香头”（能通神的人），三是邓红的母亲是我姑姥姥（母亲的姑姑）。就这样，我和邓红在上小学的年龄里就认识了。我那时已经知道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做饭，洗衣服，会照顾家人。

 

相识是一回事，相知却是另外两件事。上初中的时候，我和他刚好在一个班，因为彼此认识，走得就近一些。因为中午都在学校就餐，那时候不是买菜买饭，而是从家里带菜到校，在校用饭盒蒸饭。因为他家是西畈的，离学校相对近一些，他每天回家，每次都带一大搪瓷缸，分给我们吃。几年中，吃过腌豇豆、腌韭菜，还吃过鸡蛋花、萝卜烧肉。其实那时的鸡蛋和肉都是奢侈品，还能在同学的搪瓷缸里夹两块肉吃，算得上“哥们”。促使我们感情更深一步的，还是因为彼此都把对方当做真“哥们”的事。那时好像很多学生心不在学习上；班级有70多人，班主任和任课教师也管不过来。很多同学都想着结队出去玩，譬如看电影、看武侠小说、野河里游泳捉鱼、田地里偷红薯、花生……当时的我也是很多人的玩伴。有一天我得知邓红他们出去玩，我就主动跟上了这位“哥们”。邓红回头跟我说：“家友，我是因为成绩不好，不想上学，不学好；你不是这样的，你回去上课，我不能带坏你。”说完这句话，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。当时我仗着两人关系好，想跟着他去玩，结果被人拒绝了，心生怒火，想着绝交，接下来的好几周我真的没有理他。但后来的漫长的时间，让我不断地咀嚼这句话，也让我真正得到了一位挚友。

 

初中以后，我们见面很少，我只能从姑姥姥的口中听到一些零星的消息，如他在外打工、结婚生女、做生意。2016年8月，初中同学聚会，我和他再次相聚。这时候的他已经是老板了，在上海做灵芝生意，后来和朋友注册了公司——金芝源，专做灵芝生产加工等。在聚会的那几天，他刚好有车，我刚好带着6岁孩子，他带着我和孩子在上海进行为期一周的游玩，所到之处甚多，所聊更多。他和我聊到了家庭、生意的现状，以及未来的规划。看这他那一身淡红色的衬衣和黑色的西裤，再配上他那不长不短的劲发，真正是一位事业初成的邓总。2019年8月，他还特邀请我带着朋友到他的创业基地参观灵芝种植情况，看着大片的灵芝棚，看看他略显黑瘦的脸，才真正理解创业的艰辛，他的坚毅品格，以及他对未来的美好憧憬。

 

邓红是位愿意“同甘”却不愿意“共苦”的朋友。他乐意和朋友分享他的快乐，却不愿意向朋友倾诉自己的痛苦。他和我谈起的要不是生意还可以，要不就是生意在还可以的路上；其实他的生意不顺利，好多账不好处理，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好，尤其是肝不好，他的婚姻也遇到了一些挫折，但这些他从未提及。为朋友，他可以倾囊相助，记得前年冬天向他打听了一下关于人参的事，三天后，从上海发过来两盒人参；为朋友，他尽量不麻烦朋友，去年我说寄点特产给他，他一个劲地推辞，说出各种理由拒绝我。后来很多的朋友都和我讲到，邓红不只是对我这个朋友是这样，对他的好友都是这样，哪怕是经常能见面的朋友，也很难听到他亲自说出自己的难处。

 

十几天前的一个晚上，我看到一则关于灵芝宣传的视频，看到了他。他成了光头，声音沙哑，而且精神不济，我心里一惊。我随即在微信上截了采访的屏，还给出了一问：“你怎么理了个光头？”

 

第二天早上 7 点钟，他回了我：“家友，那时候我搞病了，理了个光头。”

 

我接着回了一条：“你现在身体好了吧？”他回我：“还在调养中”。

 

我随即给了“两个小拳头”。他也随即给了我四个字——必须加油。

 

我后来才从他人得知，他其实因肝癌已经接受了近十次化疗。然而，最后这次化疗，他还是没有挺过去。

 

我现在回想起来，不知道他在得知肝癌的那一刻会是什么样子，也不知道他在一次次的化疗中会想些什么。我这样的一位朋友，当他站在生命的尽头回望，他是否记起生活曾经给予了他苦难和忧伤，又教会他乐观与坚强。而他的朋友却发现：其实，他站在了精神的最高处，也站在了生命的最高处。

 

严家友

2022.09.18 南京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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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：徐忠良
编辑：张凤兰
审核：李珊珊 吴炫